如何区分“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
的有关信息介绍如下:《人间词话》是近代大学者王国维先生的诗歌理论名作。在他的三部力作中影响最为广泛深远。其中心论题就是“境界说”。作者开篇就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又说,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造境即有我之境,写境即无我之境。“我”即诗词中的抒情主人公,多半指诗人。没有主人公的情志就没有诗词的产生,按说都是有我的,怎么会出现无我之境呢?二者是如何区别的呢?王先生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也就是说,外界的景物都被我的主观情感浸染了,成了我或爱或恨、或怨或慕的对象。此时主人公的情感是非常强烈浓厚的,绵延充塞于天地之间。目之所及,皆有灵性,或热情或冷漠,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就表现了哀伤的主人公对花的不满埋怨。花本来是没有感情的,但是这位女子处于深深的庭院,寂寞无伴,登高远望又望不见想念的人所在的章台,愁思难消。此时又是“雨横风狂三月暮”,美景易逝,青春年华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却这样孤独无伴,华年白白流逝,伤心的泪禁不住潸然而下,万般无奈去问风雨中的红花,而它竟然无语,连理都不理就飘飞了,怎不让人更加伤感!这种看似无理之举恰恰反映了主人公无法排遣的深厚的寂寞愁苦。同样“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也反映了诗人孤独寂寞理想渺茫的心境,前面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意思是大雾弥漫,隐藏了楼台,月色朦胧,看不到渡口,那美丽的桃花源啊,我理想的去处,寻寻觅觅,总也不见。如此心境,又怎么能忍受这孤零零的馆舍内关住的满屋的春寒!那傍晚的声声杜鹃哀啼听来是那么凄凉:一切外界景观,都反射出内心的孤苦寒冷。欧阳修的《蝶恋花》更是有我之境的典范:“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在寂寞的主人公眼里,菊花被忧愁的烟霭笼罩,兰花上的露珠是哭泣的眼泪,双飞的燕子可羡,通宵的明月可恨。天地万物都因为主人公的寂寞孤独成了另一般模样,染上了主人公浓烈的主观情感色彩!若非彻夜难眠,又怎知“斜光到晓穿朱户”呢?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有我之境还是好理解的。生活中我们常常有这样的感受,非常兴奋时,感到天地广阔,阳光灿烂,花儿在微笑,鸟儿在歌唱,即使冷风也感到清爽。而悲伤时则觉得天地无光,一切无精打采,热闹的景观更惹人心烦,喜庆的气氛更衬心境凄凉。甚至觉得群山黯然,江河呜咽。触目皆是伤心色,入耳无非断肠声。而无我之境则有些难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悠然”正是诗人心境的反映,是有我,怎说是无我呢?且看作者的解释,“出于观我者,意余于境;而出于观物者,境多于意。然非物无以见我,而观物之时又自有我在。故二者常互相错综,能有所偏重,而不能有所偏废也。”这话是说,有我之境情感胜于景物;无我之境景物隐藏了情感。“非物无以见我,”是针对有我之境说的,虽然有我之境重在表现诗人的主观情感,但也是通过对物的描写体现出来的;“观物之时又自有我在,”是针对无我之境说的,虽然无我之境,重在描写景物,但也有诗人的主观情感含在其中。所谓无我中还是有我,只不过感情不像有我之境的强烈而已。王先生还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就进一步告诉我们,不管是有我之境还是无我之境都是由诗人的情感和外界景物发生联系而构成的。看来,“境界”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说的“意境”,是诗人的主观情意和客观物象互相交融而形成的艺术境界,有我,无我之分,只不过侧重点不同罢了。那么又如何理解“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呢?明明是诗人在观物,怎说是“物观物”呢?用叔本华这句话来解释无我之境是最恰当明白的的:“每当我们达到纯粹客观的静观心境,从而能够唤起一种幻觉,仿佛只有物而没有我存在的时候,物与我就完全融为一体。(《世界是意志和表象》)”也就是说,诗中的我也好象成为外界的一物了,与其他景物融为一个和谐的境界,我观物,就是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了。这种境界中诗人的心境是很宁静的,闲适的,没有世务的烦扰,没有荣辱得失的顾虑。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就表达了他辞官归隐田园后融入大自然怀抱里悠闲自得的心情,摆脱了官场事务的烦扰,忘却了荣辱得失,尽享田园生活之恬淡。人的情感心境很静,才能象没有情感的物一样与外界相融。本性接近自然的人最容易写出这种境界,象“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陶渊明。所以王先生说,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是金朝文学家元好问《颖亭留别》中的诗句,是诗人写给送别的朋友的。诗中的惜别之情不是很浓烈,更没有悲伤,在朋友为他饯别的长亭中,一段时间内,诗人竟被眼前美丽的景观吸引了,说“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寒波淡淡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回首亭中人,平林澹如画。”真是一幅辽远清淡的水墨山水!“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若非急着去赴任,诗人定会继续欣赏下去,与大自然共享闲暇。如此心境,我也体会过,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回老家帮忙锄花生地,一行到头,我坐在地头小憩,顺手弯过旁边地里饱满的麦穗,慢慢的搓起来,抬头远望,所有的田地都是绿色的,没有一块空地,高高低低,疏疏密密的新鲜的绿,铺满了大地,天空湛蓝辽阔,只有几缕白云飘悠着,下午的阳光温和的洒在大地上,不热不冷。轻柔的风微微的吹拂着,几乎感觉不到,远处的村庄传来机器的隆隆声,不太震响,偶尔几声狗叫响起,更觉环境的静谧、安宁。一时间,我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忘记了自己是何许人,只觉得就是这天地间一分子,与之融合在一起了,真正是荣辱偕忘,得失无心。现在想来,如果那田地是我自己的,可能会考虑小麦的收割,花生的长势,秋天的收成等,就不会有那样一种轻松闲适的心情和观赏的眼光了。所以农民在地里劳作,是很难有这种心境的。由此我觉得王维的《鸟鸣涧》也是无我之境的典范:“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闲”是诗眼,直接点出诗人心情,而最妙的是紧跟其后的“桂花落”三字,真正是境界全出。花落本无声,何况桂花这极细小的花,倘若没有闲心,是很难注意到的。所以这三字就描画出了诗人正在凝目看着细小的桂花悄然落地的过程,那种闲适宁静的心境也同时透出。总而言之,有我之境情感浓烈,浸染外物,把物人化了,意境宏壮。无我之境心情宁静,人融入外物,把人物化了,意境优美。所以有我之境,多用拟人手法写物,无我之境多用白描手法,前者是造境,后者是写境。还可以这样来理解二者的区别。禅界认为,完整的人生应该经历三种境界: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觉得,有我之境就相当于第二境界,无我之境就相当于第三境界。虽然诗词的艺术境界描写的是一瞬间的感觉,人生的三种境界是长期的状态,但二者还是有相通之处的。第一种境界,是孩童的眼光,涉世不深,无忧无虑,纯粹客观,山是山,水是水,我是我,觉得山水与人没什么联系,所以不能成为艺术境界。第二种境界,是青壮年时期,处于奋斗的潮流漩涡之中,要追求的东西太多,经历的风霜雨雪也多,成败荣辱,喜怒哀乐,时时相随,对人生对世界的认识更加深入,逐渐有了自己独特的看法,所以看山看水看世界都带上了自己主观的思想感情色彩,感觉山水外物都是某种人生思想情感的代言,象征。如悲伤者的感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王观《卜算子》)“青山隔送行,疏林不作美。淡烟暮霭相遮蔽。”(《西厢记.长亭送别》)慷慨者的感觉:“这也不是长江水呀,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单刀会》)“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山,翻江倒海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毛泽东《十六字令》)总之,山水不再是山水,而成了人,都展现了人多姿多彩的情感志向。所以属于有我之境。第三种境界,历尽生活的阴晴风雨,饱尝人生的酸甜苦辣,生命经受了炼狱般的捶打,达到了一种彻悟般的境界,宁静,恬然。再看山水,还是山水,一切以自己的规律盛衰着,变化着,并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而人不过是这天地间一物罢了,并不比山水高明多少。这种返璞归真的本色的眼光不同于孩童的眼光,此时人与外物有了一种平等,一种默契,一种和谐,人亦山水。所以如同无我之境。